恩愛夫妻

　　這是一位同事給我講的故事，很多年前的事了。

　　患者是一位供電局的工人，是從農村招工來的蒙城縣城，31歲，下班回家路上，突然覺得手指劇痛，抬手一看，發現是被不知名的蟲子咬住了大拇指，他將蟲子甩到地上踩死，也就沒再當回事。

　　當天夜里，他是被大拇指疼醒的，疼痛難耐，想想無非最多也就是感染，第二天再說吧。早晨起來時，發現大拇指已經腫脹，關節也開始疼痛，想想這得去醫院處理呢，就來到了當地的城關醫院，醫生一看，說轉院吧，我們看不了，之后轉來了我們醫院。

　　轉院路上，患者開始發燒，整個手掌開始腫脹，帶動手臂也開始疼痛，體溫也開始升高。醫生接診后，趕緊給他用了抗生素，并切開拇指做了清創。初步判斷發生了深層感染，按照正常來說，用上抗生素并作了清創，一般就沒問題了。但是當天晚上，患者整個手掌變得淤黑，完全喪失了知覺。醫生做緊急探查，發現咬傷位置已經全部壞死，并且有蔓延趨勢。如果不截肢的話，非常有可能要命。

　　醫生找他妻子術前談話，妻子也是農村來的，文化水平不高，但特別善良懂理。妻子說，該怎么治就怎么治吧，保命要緊。當天晚上，給患者做了截肢，切除了整個大拇指。按照醫院的規定，一位患者，只能留一個家屬陪侍人。晚上的時候，值班醫生看到妻子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，虎頭虎腦，在消防通道坐著。醫生和妻子說，晚上只能留一個陪侍人。妻子聽到了，但沒言語。

　　十點多醫生查房，聽到廁所里一個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，他知道那是妻子帶著孩子在廁所躲避查房，他也沒有和護士說。醫生明白，作為這樣一個從農村來城市的家庭，頂梁柱失去勞動力意味著什么。十一點多，他看到三歲的孩子躺在了父親的懷中酣然入睡。

　　事情并未到此為止。

　　第二天，患者的前臂開始出現缺血灶，緊急探查后，發現壞死組織已經發展到前臂，不截肢感染根本無法控制。患者和妻子兩人坐在床頭，患者說我要截肢了怎么辦?就純粹成了個廢人了。妻子說，沒關系的，你養了我這么多年，后面我養你。

　　在對前臂做了截肢后，患者終于保住了命。患者告訴醫生，他有三個孩子，大的9歲，老二7歲，最小的孩子只有3歲，從來沒想過會被一只蟲子搞成這樣，也許這就是命。

　　后來，患者的妻子在縣城醫院門口開了個早餐攤，賣油條老豆腐啥的，生活盡管艱難，但她還是照顧著自己的丈夫，讓自己的三個孩子好好上學，那個最小的男孩也考上了大學。

　　我問同事，你怎么這么清楚后來的事?同事和我說，他就是那個三歲的男孩，給他父親做手術的醫生，就是他的師父。他曾經不理解醫生為什么因為一個蟲子叮咬，就為他的父親做截肢，后來學了醫才知道，那是當時唯一的選擇。

　　有一次，去同事家做客，見到了那個失去一只前臂的男人，盡管皺紋滿面，但笑聲爽朗，絲毫沒有殘疾人的陰郁，而他的妻子，一個文靜的老太太，我們說話的時候默不作聲，只是一直看著我們笑。(王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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